（15）

高考失败之后，左戒常说，“我们是一只会占卜的猪”。意思是说，我们预知到了各自前途的悲哀与渺茫。自从在高考的肉搏战中阵亡以后，我们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自考”可能是我们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我们舍弃这最后的希望继续胡混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被生活这个屠夫屠掉。为了未来，为了前途，我们开始了疯狂的挣扎。
其实，在过来的日子里，我们一直也没有从骨子里放弃过自救。特别是初入大学校园的那段时间，我们三人都曾试图摆脱高考失败后所形成的破罐破摔的消极的生活态度。那段时间，我们天真地以为，一切真的可以重来。于是我们仨始无前例地被各种板儿砖一样厚重的教科书葬了整整一个夏天。
那段时间，我们一门儿心思地扎进了书堆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想都没有想过。我们仨紧紧地抓住“自考”这根救命稻草，各自憧憬着阳光灿烂的日子。以至于，带来的那副麻将都裹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土。
然而，麻将毕竟是麻将。它仿佛是巫师的一道宿命符，在我们决定将它带进学校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已经注定了什么。

（16）

关于那时的挣扎，有段时间我习惯于把它称作是一种向上的张力和四射的激情。可是现在看来，我觉得当时的挣扎是那么的徒劳，那么的脆弱。甚至，可以说是-----愚蠢！
没有谁能够跳出宿命的圈地。
这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

（17）

98年的十月，我们仨匆忙地迎来了入学后的初考。那次考试，我和左戒还有伍贤各自都满怀豪情地填报了四个科目。（自学考试规定：每次考试最多填报四科。）
然而不幸的是，一个月后查询分数的那天，我们三人共同迎来了十二个不及格。高考的落榜以及自学考试初考的集体沦陷，让我们对考试充满了仇恨，对生活和未来也更加迷茫。
那些日子，我们仨整天躺在宿舍的板儿床上发呆。我们谁都不和谁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躺着。
如同，一个身患绝症等待死亡的病人。

（18）

有时候，我常想我们的失败，可能恰恰源于我们本身对“自考”的蔑视。无知的我们，开始的时候更为无知地以为，混到一张“自考”文凭，就如同交了钱便可以免试入学一样的简单，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后来我们才知道，“自考”所要考过的科目，大约相当于三次高考科目数量的总和。而且就两者之间试题的复杂程度而言，“自考”和高考不相上下。我们后来还听说，有人考《现代汉语》这一科，竟然考了将近六年。
总之，这一切迟来的顿悟就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片，轻易地划破了我们装满最后一丝希望的皮匣。残存的理想，在瞬间支离破碎。失魂落魄的我们，终日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最后的激情，就这样在澎湃过后化作了对生活的质疑。而阴魂不散的堕落却趁机死灰复燃。
在我们，迷路的时候。

（19）

初考失败以后的日子里，和左戒还有伍贤一样，被正常生活拒绝的我试着向非正常生活靠拢。我们仨吸烟酗酒赌博扯谎还有斗欧的功能，在那个时候都有了质的飞跃。而且我们开始留长发还经常不修边幅，整天邋邋遢遢的。那时，几乎所有认识我们的老师都说，我们仨和乞丐的差别在于叫花子能讨到钱，而我们却不能。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的自尊心还有类似“拼搏”以及“努力”这样积极的信念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破罐破摔放任自流。我们觉得各自的前途都已经随着高考的死去而死去。活着，对我们来说只不过是在等死而已。

（20）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对大学里的一切开始无所谓，也无所畏。我再也不怕被那些“统招生”们识破“自考”的番号近而被冷嘲热讽。相反，我开始厌恶他们的不可一世以及真实的丑陋。大学园里的犄角旮旯上，随处可见的避孕套和卫生巾让我对现在的大学生和他们所居住生活的这个环境感到恶心。我甚至觉得现在的大学和过去的妓院相比，仅有的差别在于，大学比妓院大。

（21）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大学里的人和事儿感到不满的就谩骂。无聊的，就嘲笑。闭嘴的，我鄙视他。还嘴的，我蔑视他。我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活在别人的看法里，活在自己的虚荣里。我开始变得愤世嫉俗。周围的人无论是恭维我还是唾斥我，我给他们的回答永远是那句愤怒的-----“去你妈的！”
狂妄，似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种个性。这种个性，在某种范围内有其确定的对应值，那便是-----众叛亲离！因此，孤傲嚣张、自甘堕落的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除了和几个酒肉朋友来往之外，几乎没有结交到新的朋友。对此，伍贤常说：“***，我们被孤立了！”
事实上，在我们看来，这种冷色调的孤立，是我们的不羁和叛逆所注定要付出的代价。所以看开之后，我们依然对此无所谓也无所畏。我认为这种无所谓是我们为自己所付出的代价而讨还的代价！

（22）

应该说，高考和“自考”初考的失败，让我们对于考试除了厌恶之外，还产生了一种排斥性的过敏反应。这种反应，将我们的理想还有前途摔得面目全非。它就像是一张黑色的蜘蛛网笼罩在我们的心头，使我们一蹶不振。
终于，心灰意冷的我们在痛苦地挣扎了一阵之后，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我们决定抛开生命中所有的羁绊和桎梏，自由地按我们的方式去活。我们再也不想被书本上的那些圈圈叉叉折腾得死去活来。反正，在我们看来，书上的那些狗屁东西都是将来注定要被我们遗忘的垃圾。
具体是在哪一个时间段，如今已不得而知。大概，是在知道初考沦陷的消息之后，我们开始自觉或不自觉地旷课。
旷课，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可在我们仨眼里，那些坐在课堂上摇头晃脑昏昏欲睡的蠢货们和横七竖八地躺在宿舍里蒙头大睡的我们，所犯的错误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前者没有旷课所以使得他们在心理上少了一份负罪感。可说穿了，那都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23）

一定意义上讲，旷课，意味着逃避生活。我一直以为，漠视人生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简单得，就像是岁月的雕刀镌刻在中文系老教授眼角上的鱼尾纹。
可实际上，我们什么都逃避不了。那天，当我发现自己一直衷爱的《拉德斯基进行曲》再也不能安慰我空虚的灵魂时，当我想到自己那虚无飘渺的前途时，我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慌。
轰轰烈烈的逃避过后，接踵而来的是浩浩荡荡的颓废。这两种意识形态在我的精神世界里此消彼长周而复始。最终，它蜕化成为一种难以掌控的恶性循环。巧合的是，左戒和伍贤的精神状态也与我如出一辙。我们三人的人生导航程序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故障。
眼睁睁地看着堕落在自己的眼前渐次划过，我们却不能左右事情恶化的进度。这让我们痛苦万分。

（24）

考场上接二连三的失败，让我们的前途变得暗淡而虚无飘渺。那段时间，我们犹如深夜迷路的小孩，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声嘶力竭地哀嚎。那是一段悲情与绝望肆虐的日子，可怜的是，没有人在乎我们的伤痛。

没有。

从来没有。